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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碳基猴子的生存與死亡
作者：七尾八爪九條命
文案
【15.5.30
故事已經亂套，事實上大修之前就已經沒什麽內容，刪刪改改後就更乏善可陳了……也許有一天我會從開始重寫，但是現在，我大概只能盡力把八十章後寫好了。
希望勉強自己看到八十章以後的你們會感到付出的MONEY還是有回報的。
——作者的絕望□□。】
故事始於一個杯具。
縱跨四百五十三個星系的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第四監獄星系獄長傑羅維 特在調任途中因遭遇黑洞而意外降臨到一只碳基猴子的身上。
用碳基猴子的話來說，這叫穿越。
－－－－－－－－
這是一篇……你看了絕壁會後悔的文。
無CP，慢節奏。外星科幻梗。碳基猴子一稱對《逃亡犯報告》致敬。
內容標簽：現代架空 天之驕子 幻想空間
搜索關鍵字：主角：傑羅維特 ┃ 配角：戚淩宇，柏西亞，何子茹，顏雨，盧浙……等。 ┃ 其它：監獄長
==================
第 1 章
鄭雲手裏拎著塑料袋，低頭匆匆在路上走著。小區裏這時候還沒有多少人活動，周圍十分安靜。但當她走進自家的樓道時，一個聲音驀地響起：“哎，祥子，你的書！數學書！”
咚咚咚的腳步聲停住了，很快又重新響了起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像陣風一樣地從鄭雲旁邊沖了過去。鄭雲及時往旁邊一躲，才沒有被撞到。她回頭看著男孩跑向車棚的矯健身影，眼裏流露出一絲羨慕。剛轉過身，又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從樓上走了下來，臉上帶著抱怨。看到鄭雲後，又露出了滿臉的笑容：“哎呀，是鄭雲啊。這麽早就去買菜了？”
“這時候菜便宜，還新鮮。”鄭雲臉上堆起笑容，“你呢？送兒子去上學？”
中年婦女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我家祥子就是太皮了，剛才沒撞到你吧？這孩子，總是毛毛躁躁的，今天早上又差點忘記拿書了——哦，對了，你家小茹數學挺好的吧？有什麽竅門嗎？”
“都是她哥教的好。”鄭雲的表情變得有點勉強。
鄰居臉上的神情忽然就顯得高深莫測起來：“哦……這樣啊……我說呢……不過呢，這人啊，總得向前看的，你說是吧？”
鄭雲點點頭，默然無語。中年婦女忽然一拍手，說道：“哎喲，我都忘了，剛才接了個電話，還有個快遞在門口等著拿呢！我先去了啊，有空再去找你串門兒。”說罷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鄭雲搖搖頭，拎著滿袋子的菜繼續往上爬。一直到頂層，她才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打開了一扇油漆剝落、還貼著一個半邊搖曳在空中的福字的防盜門。
家福園小區是十幾年前興建的樓，位置偏僻，但是因為隔壁就是高中，所以地價一直都在攀升。當初買回這套房子的時候就是為了孩子上學的方便，所以即使是老公出了車禍意外去世，家裏斷了一大經濟來源，鄭雲也沒有松口賣掉這套房子。可是現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們就要從這個地方搬出去了。
盡管為了女兒小茹，鄭雲知道自己最好留在這兒，但是因為兒子子歡……
打開防盜門後，鄭雲果然聽到了從客廳裏傳來的電視機的聲音。一個渾厚低沈的聲音在那裏解說：“……發現宇宙高能粒子射線將限制外星球生命體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鄭雲好像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嗤”聲。她趕忙換上拖鞋提著菜走進屋裏，看到兒子正在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盤腿坐在沙發上，全神貫註地盯著客廳另一頭的矮櫃上放著的電視。她心裏莫名地一酸，卻露出笑臉來：“歡歡啊，這麽早就起了啊。”
何子歡——這是她兒子的名字——的頭轉了過來，一張面無表情的蒼白臉上，因為專註而睜大的漆黑眼睛顯得格外懾人。在靜靜地看了鄭雲兩秒鐘後，他又忽然挪動了一下脖子，重新面對著電視。從始至終，那張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包括眼睛睜大的幅度，嘴角的彎曲——統統都沒有。
鄭雲忍不住嘆了口氣，從沙發後面走了過去，進了廚房。
“……科學家認為宇宙射線絕大多數是質子，或者氫原子核……”電視裏的解說依然在繼續，渾厚低沈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講述著。一直盯著電視屏幕的年輕男子向著鄭雲的背影又轉動了一下脖子，停頓兩秒又轉了回來。他的動作精準而遲緩，仿佛不願意令肌肉多做一絲動作。如果能拿一個攝像頭將這一幕錄下來，放慢幾十倍，就會發現——他的每一個動作竟然都是勻速運動，沒有絲毫的多餘——也沒有計劃之外的能量消耗。
廚房裏的鄭雲眼下正在一邊把菜分門別類放進冰箱，一邊暗自憂心兒子的精神狀況。
而坐在沙發上的傑羅維特正在暗中抱怨這具碳基殼子的沈重、冗餘和難以控制。
沒錯，【它】把這當成了一個難以忍受的負擔來看待。
作為一名在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第一首都星球出生的高等精神體，傑羅維特自從離開了作為母體的培養槽後，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連一根精神觸須都會被什麽東西緊緊擠壓包圍住的經歷了，更別提這還是個碳基的殼子——聯盟裏就算是最低等的精神體，也是用矽基作為母體的，而碳基？
西塞留斯星際聯盟裏流行著一句用於嘲笑其它精神體的話：“除非你是從碳基的培養體中誕生的，否則就無法解釋你的愚蠢！”
宇宙中最愚蠢的種群就是以碳基為主體而誕生的生命體，而全宇宙公認的最愚不可及的行為就是一個精神體給自己套上一個——別管它是什麽基的殼子。傑羅維特的監獄裏最流行的恐嚇手段就是“把你扔進碳基裏面！”，而那些囚犯，無論多麽窮兇惡極的精神體都會因此而感到戰栗。可是現在？
現在，縱跨四百五十三個星系的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第四監獄星系獄長傑羅維特被迫把自己套進了一個碳基猴子的殼子裏（即使是被迫），而且目測最起碼在二百六十三年內都將被迫生活在一群碳基猴子中央（哪怕是被迫）——被迫！傑羅維特從不接受被迫！可是現在，它正該死地被束縛在了這該死的殼子裏！
這該被詛咒的碳基生命！
但是——這也是無奈的選擇。即使是能在整個聯盟都橫行霸道的傑羅維特也不得不去接受這樣的選擇。誰會想到它竟會在一個黑洞上栽了跟頭呢？
只不過是一個黑洞而已。傑羅維特惱火地想著。它的寶貝飛船已經跳躍過多少黑洞了，卻偏偏在這一次出了意外！等它從猛烈的震蕩中收束起精神的時候，卻恰好砸中了一只正在明智地結束自己愚不可及的碳基生命的猴子——傑羅維特只在小時候用於啟蒙的圖鑒上見過這種猴子的影像，據說它們群居又非常活躍，擅長上躥下跳，總是不安份地探索著其它的星球，卻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得不到那份本不屬於它們的新鮮果實。可是現在，他居然成了一只——一只——一只碳基猴子！
這簡直不可思議！難以容忍！無法想象！
屬於傑羅維特的精神體在沈重的碳基殼子裏咆哮跳躍，這幅軀體卻紋絲不動。傑羅維特無論耗費多少的精神力量，也無法從這具冗重的碳基殼子裏脫離出來。它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試圖聯絡到自己的飛船和忠心耿耿的副官，哪怕是曾經有過交易的政客或遠離宇宙幾億兆光年的逃犯——都沒有任何的回音。
傑羅維特不得不忍耐住難以遏制的屈辱和暴怒，去應付周遭的一切，從最落後的科技手段中得知一些自己需要知道的東西。等它終於理清楚自己現下的處境之後，已經是四個地球日夜過去了。
精神體無法自由脫離碳基軀殼，即使嘗試生理性死亡——無法應用任何有效手段聯系到任何一個哪怕只是和聯盟沾邊的高級精神體，這些碳基猴子甚至還在探索有沒有外星人的存在——在最起碼的二百六十三年以內無法脫離碳基種群的幫助，以現下的科技力量來計算——
傑羅維特不情不願地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它必須在被精神體不得不被束縛的起碼二百六十三年以內保證這具軀體的健康存活，並借助和發展現有的科技力量來發現一個它記憶中哪怕最偏遠的一個星系——也就是說，在這至少二百六十三年以內，它必須作為一個雄性猴子“何子歡”的身份或者其它名字和身份生存下來……而目前所列出的所有可行計劃之中，只有承認“何子歡”這個名字和身份，並履行它所具備的一切公民權利和義務甚至是道德或社會要求，以碳基猴子們種種愚昧而可笑的明規潛則來融入進而控制這個星球——它才能有在七十六個宇宙年內回到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的一絲希望。
傑羅維特憤怒而艱難地眨動了一下眼皮，等它——或者不得不暫時稱他——回到了聯盟，無論是他監獄長的位置還是即將被調任的第四星際總督的職位，恐怕都已經被人頂替了！而如果有政敵知道了他曾經進入了一個碳基的殼子裏——不，他寧願自己之前湮滅在了黑洞裏！
——總而言之，還是要從長計議。
作者有話要說： 修。
=========
重要提醒：本文“碳基猴子”一稱來自《逃亡犯報告》，設定與此完全不同，請不要因此打負。
有很討厭的女配，也有很討厭的男配，請勿因此打負。
第 2 章
把人類忽然變成微生物而且轉變不可逆的那種微妙的心理放大數百倍，大概就有點類似於傑羅維特如今的感覺了。
屈辱、憤怒，凡是能想象得出來的負面詞匯，現在都可以應用到監獄長先生的身上。三十七個宇宙時之前，他還是年輕有為、志得意滿的監獄長，而且即將調任到一個更高的位置上，掌握著更多的權力。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把自己委屈在這麽一個小小的軀殼之中，學習怎麽做一個碳基——一個人類。
這種滋味大概是除了傑羅維特自己沒“人”能夠理解的——他的同類們永遠也不會把自己置於一個如此愚蠢的處境。
然而之前他感到了多少憤怒和屈辱，現在就有多忍耐和冷靜。畢竟是掌管過整整一個監獄星系的監獄長，整天需要面對形形□□的囚犯，有些精神體的地位甚至需要傑羅維特高高供起來，卑躬屈膝地去面對——能從一個普通的監獄星看守變成一個星系的監獄長，傑羅維特的隱忍能力可見一斑。
系統地了解過這個世界以後，在找到辦法恢覆之前，傑羅維特決定暫時忘記自己是個高等智慧精神體的身份。不過就是七十六個宇宙年，對壽命漫長到碳基們無法想象的精神體而言，這點時間算不了什麽。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暫時做一個碳基……
不得不去忍受這件事情，在他重新掌握力量之前。傑羅維特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並開始為未來做準備。
而他的第一步，就是從人類所謂的“電視”和“網絡”之中得到足夠的知識。同時，他要開始學會如何掌控一具碳基的身體。
而現在，正在廚房裏擇菜的鄭雲完全不知道在繼子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她在擔心兒子現在的精神狀況，卻不知道，現在坐在沙發上的“何子歡”，早就不是她所以為的那個了。
防盜門忽然被人敲響了，鋼鐵的門板猛烈地撞擊著同樣材質的門框。鄭雲連忙放下手中的菜，洗了洗手，過去開門。她從傑羅維特面前走過去的時候，監獄長正仔細地觀察著電視機裏播放的太陽系公轉的畫面，一邊計算著已經不被算作太陽系內的冥王星運行的軌道和速度，一邊順便攝入了鄭雲的行走角度、肌肉使用的頻率和速度。
從這幾天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這只碳基的觀察，以及在何子歡的大腦裏所發現的記憶中分析，被稱為“鄭雲”的這只碳基盼望著敲門聲的到來，甚至心情十分高興。
搜索一下“何子歡”大腦的記憶庫，傑羅維特發現了原因——今天是周六，也就是家裏的另一只碳基，“何子茹”從學校裏回來的日子。
家福園小區旁邊只有一所高中，北西市第二十七中學。而何子茹就讀的中學三十四中距離家福園比較遠，坐公交也要花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以虹祁現在的教育狀況，高二的課程已經開始緊張了，何子茹每天早上六點半就要到校，晚上卻要到十點半才能放學，只能住在學校，周末才回家。
本來何子茹成績很好，完全可以在二十七中上學，可是偏偏在她中考那年，何子歡的父親車禍去世了。何子茹從四五歲的時候就跟著母親到了何家，和何父的關系比親生父女還親，當時就受不了打擊，中考失利。
如果能拿出一筆擇校費，就近上學也不是不行。但是何子歡那時候在上大學，一年要花兩三萬，本身又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家夥。鄭雲是後媽，只能咬咬牙對兒子好。
好在女兒聽話又懂事，給鄭雲減輕了不少負擔；也幸好何子茹在離家比較遠的地方上學，現在才不會被何子歡影響到生活和學業——
傑羅維特想起了昨天看的動物世界，猴子裏面分公母，而且必須依靠公母結合的手段才能孕育後代；而何子歡這只公碳基喜歡的，卻是同樣的公碳基。
他之所以跳樓自殺，也是為了一只公碳基。
或者說，是一只在碳基中看上去很優秀的……人類。
傑羅維特把伸進何子歡大腦的精神觸須收回來，繼續記錄電視裏展現的信息：“……而我們的地球恰好處在這個位置……”
“是你啊，嫂子。”鄭雲的聲音傳了過來，那種音調和平時傑羅維特所記錄的不太一樣。他緩慢地將視線挪向旁邊，精神觸須貼在了視網膜上。有了精神力的幫助，碳基……的眼部細胞活躍了不少，清晰地觀察到了幾米外的景象。
鄭雲正從門口讓開，把一個女人讓了進來，然後關上了門。傑羅維特重新將精神觸須伸進何子歡的記憶庫，閱讀著裏面的資料——鄭雲叫她“嫂子”，而在這一群碳基的界定中，“嫂子”這個詞通常用來稱呼兄長的妻子，或者同輩中年長者的妻子。而何子歡的父母都是孤兒，當然不可能有什麽“嫂子”的存在。
那麽，這個從沒在何子歡的記憶裏出現過的女人就是鄭雲認識的同輩年長者的妻子？
覆雜的關系轉了個圈，湮滅在高級智慧精神體龐大的精神海中。
“……我們所在的星系，太陽系，是整個銀河系裏……”
電視裏的旁白解說在繼續。站在門口的陌生女人聲音嘹亮地說了一句：“這麽早過來，我還以為你起不來呢。”
“哪兒能呢。”鄭雲嘴裏發苦，臉上賠笑，“我還有事找你幫忙呢……上次說的那事，怎麽樣了？”
“成不成的，一句話的事。”陌生女人臉上帶著笑，“你家這位置還是很好的，旁邊剛好就是高中。就算是舊房子，也不至於賣不出去不是。”
鄭雲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笑容。這時候，那個女人又說道：“你不請我進去坐坐？總不能老站門口說話啊，都讓你家鄰居給聽走了。”
鄭雲猶豫著往身後望了一眼——兒子依然用他那別扭的姿勢盤腿坐在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看。
“哎，這是你兒子？”陌生女人已經自顧自地走了進來，打量著傑羅維特，“挺帥氣一小夥兒嘛。我怎麽聽說……”
“……像這樣一顆恒星所散發出來的能量足以……”
鄭雲連忙走到沙發旁邊，對著傑羅維特說道：“歡歡，你先回自己房間，媽跟你阿姨說點事兒，啊？”
傑羅維特指揮他的頭顱左轉八分之一周，向上三十度擡起下巴，黑漆漆的眼睛毫無情緒地看著鄭雲。
鄭雲臉上的笑有點僵硬，眼神有點奇怪。
傑羅維特又搜索了一下何子歡的記憶庫，這種表情好像叫做祈求。真奇怪，鄭雲在法律定義上是何子歡的母親，而在這個需要以母體繁殖的星球上，何子歡竟然可以對自己的母親不恭敬，甚至命令她？
難以想象。
傑羅維特松開自己盤著的雙腿，在把它們放到地面上的時候順便調整了一下肌肉和關節的位置。長時間使用一個姿勢，碳基的身體有些活動不暢，血液流速減緩，在站起來的時候心跳速度有所增加。傑羅維特新奇地感受了一下從肉體上傳來的片刻眩暈，然後開始邁動步子，走向何子歡的臥室。
他的步子也依然是僵硬而遲緩的，配合上慘白的臉色和眨也不眨的漆黑眼睛，看起來就像是恐怖片裏的僵屍。
鄭雲和那個陌生女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過去，直到傑羅維特走進門，利用後腳跟和小腿筋肉的運作把房門關上，才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陌生女人張了張嘴，一向能說會道的嘴現在竟然有些笨拙，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話題打斷冷清的氣氛：“你兒子……挺有個性的。”
鄭雲露出勉強的笑容：“呵呵……”她倒寧願不要這樣的個性，情願要一個像以前一樣會爭吵會闖禍的兒子。
可惜的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從何子歡為了一個男人而自殺開始，就註定永遠不可能再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3 章
隔著一層房門，外面的說話聲變得有些不清晰。傑羅維特放出了一縷精神觸須在耳膜上，專註地分辨著外面談話的聲音。
他很快就聽到鄭雲說：“嫂子，我家這房子……您給打探得怎麽樣了？”
“你家這房子地理位置好，願意要的人還是很多的。”陌生女人說道。
鄭雲的聲音隨之揚高了些：“是嗎？……那太好了……”
“可是這價格呢，就有點成問題了。”陌生女人緊接著說道，吐字不緊不慢。傑羅維特從何子歡的記憶庫中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種情緒：成竹在胸。
鄭雲的聲音又低落下來，忐忑地問道：“那，現在是……”
“我呢，畢竟也不是專門幹中介這一行的，能打聽到的也只能是這一步了。咱倆呢，算是有點交情，看在小茹的份上，我也得幫你好好打算打算。”陌生女人說著，壓低了聲音，“你的那個，前夫留下的那個兒子……你打算怎麽辦？”
傑羅維特紆尊降貴地在耳邊多加了一縷精神觸須，以便於更清楚地聽到她們的談話。名為鄭雲的母碳基至少在法律意義上是何子歡的母親，這個陌生女人和何家沒有任何關系，她為什麽要插手有關何子歡的事？
監獄長大人翻了翻何子歡的記憶，發現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似乎在碳基的社會中，尤其是在被何子歡這樣的年輕人稱為“上雲”的九鼎國中，像這樣明明和自己無關、卻要打著關心對方的大旗幹涉別人私事的事情，還是很常見的。
碳基果然就是碳基，雖然有固定的法律進行約束，但很多都形同虛設，而且遠遠不夠完善。西塞留斯星際聯盟之所以能夠在宇宙中崛起，迅速成為最高等級的文明，並且將這一狀況保持了整整八千六百二十七個宇宙年，正是因為它擁有一套不斷在自我完善的法律體系，條例細致，從繁衍到生活，每一個等級的公民應當遵守的細節都被詳細規定過。只要遵守著那套法律的規定，每一個公民都能走上他們應當走上的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穩定地推進著聯盟的繁榮和發展。
而碳基們……傑羅維特對這種低等的生物生起了一絲憐憫。它們的天性導致它們趨於叛逆，無法將自己約束在過於細致的規劃之中。雖然對於聯盟的公民來說，那套法律十分的自由貼心，接受起來尤其愉快，但對於這群碳基而言，恐怕那就是“機器一樣的人生”了。
監獄長大人為自己而發出一聲哀嘆：恐怕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他必須要接受這種過於“自由”的法律，學著像一個不安分的聯盟囚犯一樣生活了。
在傑羅維特思考的同時，鄭雲回答了那個中年女人的問題：“還能怎麽辦，現在只能先在家裏待一段時間，慢慢做打算了。”
“要我說，你這個後媽當得也夠仁至義盡了。他又不是你親生的，和你也不親近，現在又鬧出這樣的事情……不是我說你，也得為小茹打算打算。”中年女人一副“我是對你好才這樣說”的口吻，壓低聲音說道。
鄭雲沈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歡歡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和小茹都把他當做親的看，兄妹倆感情也好。再說，我先前就是個家庭主婦，沒什麽本事，他爸肯養小茹十年，我也不能這麽沒良心不是。就連這房子，也是他爸他媽買的……”
“哎呀，你真是死腦筋！”中年女人一拍大腿，發出一聲響，“這房子，家裏的存款，可都是你們的夫妻共同財產。老何走了，這些東西當然就是你的了。”
鄭雲不再接話。中年女人又說道：“你呢，遲早還得為自己想想。你才四十出頭，總得找個伴吧？”
“我就想著把小茹培養起來，他們兄妹倆能有個好前途，我就不用發愁了。”鄭雲的聲音有些失落。
碳基們之所以被視為落後的種族，除了基因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它們的擇偶觀念。在聯盟之中沒有離婚和尋找其它伴侶的觀念，因為精神體一旦結成伴侶，就會完全和對方心意相通、目的一致，甚至不存在發生矛盾的狀況。傑羅維特從何子雲的記憶角落裏找到了有關記載，這種精神戀愛方式被稱作“柏拉圖”，是一個叫柏拉圖的人在幾千年前所發現的。但是基於碳基猴子的基因劣性，它們必須通過□□來繁衍，因而也就無法完全實現這種高等的戀愛方式。
但是，基於性|欲而產生的□□卻往往會因為精神的驅使在同性之間出現。這種概率雖然很小，但不幸的是，何子歡就喜歡一只公碳基。
……傑羅維特忽然發現，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介意這一點。那只公碳基無論踐踏了多少碳基猴子的尊嚴、愛情和生命，都和監獄長大人無關；可是偏偏，因為他的輕賤而導致的惡果正附加在何子雲的身上，而何子雲這個身份如今全部屬於傑羅維特。
也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只公碳基等同於踐踏了監獄長本人的尊嚴。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傑羅維特立刻開始分出一部分精神搜尋何子歡的記憶，並開始計劃如何列出對那只不知好歹的公碳基的懲罰。
——他一向都很有行動力。
客廳裏的談話仍在繼續。中年女人說：“有這樣的哥哥拖累，你家小茹以後肯定是會受影響的。……照現在的房價，在學校邊上，又是市中心，差不多九千三一坪，八十五個平方，算下來就要近八十萬。不過，這邊畢竟是舊房子了，十幾二十年的也不會拆遷，你家又是頂樓，我誇得牛皮上了天，最高價也不過七十萬。”
鄭雲臉上泛出了苦意。
七十萬，在北西這種地盤上，真是連套位置好點的房子都買不到。在市中心又是學校旁邊，就算是舊房子，照這兩年的房價，最起碼也要一百萬才能拿下。中介人張口就是七十萬，後面還要抽成，這不明擺著是哄人嗎？北西又是一線城市，再怎麽說，她們也不可能從這裏搬走啊。
女兒要上學，兒子看上去又是這個模樣……需要用錢的時候，又被中介狠命壓價。鄭雲說道：“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有，這倒是有，就是怕你不樂意。”中年女人就等著她這句，一拍大腿說道，“有戶人家願意換房子，五環內。房子在二十二層，帶閣樓，加閣樓一起九十六坪。就在桃花雅境，什麽都方便。他家要不是因為孩子上學，肯定不會換。”
“可是我家裏現在等著用錢……”
“憑著咱倆的交情，我還能忘了這個？”中年女人聲音大了起來，十分洪亮，“磨破了嘴，又給你要了十萬塊錢補貼。那是新房子，才裝修到一半吶。不過我看，要是你家不那麽講究，就那一半也能住了。”
鄭雲猶豫著，真的開始考慮起來。
桃花雅境是北西新開發的一個小區，主打的就是高檔品質，地理位置又好，房價不比這邊少。房子也夠住，九十六坪，娶個媳婦也夠了。再加上還有十萬塊錢補貼……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為了女兒上學就要搬走，這家人真有魄力。可是附近也不止何家一家需要賣房子的，憑什麽人家就願意換他們家的？
鄭雲是老實，可不傻。這樣一樁事，明顯裏面有貓膩。
傑羅維特收回了精神觸須。看樣子，這就是那個陌生母碳基來這裏的目的了。
鄭雲性格謹慎，但現在何家確實缺錢。何子歡跳樓的時候僥幸沒死，先是撞在了自家的雨搭上，又恰好撞破了六樓的陽臺頂棚摔進裏面。兩層樓的高度，還有緩沖，連骨折都沒摔出來，何子歡完全是被他自己嚇死的，然後恰好被傑羅維特撞進來接管了這具精神崩潰的身體。僅僅是出於防禦本能，傑羅維特在撞進這個碳基軀殼後用精神觸須掃蕩了一下，沒想到這個碳基的精神這麽脆弱，輕輕一下就消散了。
傑羅維特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了一個碳基的殼子裏。
……都怪這該死的脆弱的碳基……
剛剛接手這具身體的幾天裏，因為不熟悉忽然出現在身上的沈重負擔，傑羅維特整整兩天躺在床上不得動彈，連眼皮都無法睜開，醫院由此下了他是植物人的結論，種種檢查又花了一大筆錢。等他終於能控制身體，要求了出院之後，鄭雲又因為擔心他的精神狀況要帶他去檢查。何家的存款本來就不多，這麽一番折騰就下去了一大半。不賣房子的話，可能連何子茹下學期的學費都交不起了。
房子是一定要賣的。這個小區裏的環境並不適合他的休養。
和鄭雲考慮的層面不同，他認為那個桃花雅境的房子就不錯。
但是，當務之急是要弄明白……那家人為什麽會願意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換這邊的房子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4 章
送走了中介人以後，鄭雲怔怔地坐在了沙發上。
她當然知道，自己家裏現在是什麽情況。沒錯，女兒要上學，繼子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何家人關系微妙，作為繼子的何子歡和繼母並不怎麽親熱，但是對妹妹是真的好。也正是因為這個，鄭雲毫無怨念地在丈夫走後撫養兒子，把存款都用到了兒子身上，女兒這兩年的學費都是從她自己打工的微薄收入裏支取的……
鄭雲小城市出身，初中文化。她當然知道，以後真正走上社會了，能幫女兒一把的還是她哥哥。何子歡呢，爭氣倒是爭氣，別看三本四年讀下來花了不少錢，卻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找到了好工作，實習期就月薪四千……那時候，鄭雲還是被人羨慕的對象。鄰居們都奉承她兒子教得好，人爭氣。
那時候，鄭雲何嘗不是那麽認為的？苦盡甘來，這是她的想法。那段時間裏雖然兒子回家的次數減少了，脾氣也暴躁了不少……但是她以為，這只是在社會上實踐所必須經歷的階段，根本沒有多想什麽。
直到上個星期，何子歡本來說是出差，卻連夜失魂落魄地跑回家。第二天就有人在樓下大罵……鄭雲迄今都不願意想起那難堪的一幕，那女人在樓下高聲宣揚何子歡是個男狐貍精，勾引她老公，還和上司不清不楚雲雲的……
本來這事也沒什麽，那女人表演太過誇張，一看就是假的；況且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她為什麽不幹脆打上何子歡的家門，而是在小區裏大罵？可是隔天，何子歡就悄悄爬上了頂層天臺，跳了下去。
雖說孩子命大，沒摔出個什麽毛病來，可是精神就……
鄭雲忍不住直嘆氣。兒子不知道是怎麽了，打那天醒過來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無論是治病，還是給小茹上學，這都是要錢的事情。房子要是能賣高點價錢，重新買個小戶型在城郊附近住著，勉勉強強也能過下去。關鍵還是得說服歡歡去看心理醫生，天天這個樣子……
她正這麽想著，門鎖哢噠一聲，面孔慘白死寂的青年從中走了出來。
“歡歡啊……”鄭雲還沒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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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尾八爪九條命
文案
【15.5.30
故事已經亂套，事實上大修之前就已經沒什麽內容，刪刪改改後就更乏善可陳了……也許有一天我會從開始重寫，但是現在，我大概只能盡力把八十章後寫好了。
希望勉強自己看到八十章以後的你們會感到付出的MONEY還是有回報的。
——作者的絕望□□。】
故事始於一個杯具。
縱跨四百五十三個星系的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第四監獄星系獄長傑羅維 特在調任途中因遭遇黑洞而意外降臨到一只碳基猴子的身上。
用碳基猴子的話來說，這叫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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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你看了絕壁會後悔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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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鄭雲手裏拎著塑料袋，低頭匆匆在路上走著。小區裏這時候還沒有多少人活動，周圍十分安靜。但當她走進自家的樓道時，一個聲音驀地響起：“哎，祥子，你的書！數學書！”
咚咚咚的腳步聲停住了，很快又重新響了起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像陣風一樣地從鄭雲旁邊沖了過去。鄭雲及時往旁邊一躲，才沒有被撞到。她回頭看著男孩跑向車棚的矯健身影，眼裏流露出一絲羨慕。剛轉過身，又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從樓上走了下來，臉上帶著抱怨。看到鄭雲後，又露出了滿臉的笑容：“哎呀，是鄭雲啊。這麽早就去買菜了？”
“這時候菜便宜，還新鮮。”鄭雲臉上堆起笑容，“你呢？送兒子去上學？”
中年婦女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我家祥子就是太皮了，剛才沒撞到你吧？這孩子，總是毛毛躁躁的，今天早上又差點忘記拿書了——哦，對了，你家小茹數學挺好的吧？有什麽竅門嗎？”
“都是她哥教的好。”鄭雲的表情變得有點勉強。
鄰居臉上的神情忽然就顯得高深莫測起來：“哦……這樣啊……我說呢……不過呢，這人啊，總得向前看的，你說是吧？”
鄭雲點點頭，默然無語。中年婦女忽然一拍手，說道：“哎喲，我都忘了，剛才接了個電話，還有個快遞在門口等著拿呢！我先去了啊，有空再去找你串門兒。”說罷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鄭雲搖搖頭，拎著滿袋子的菜繼續往上爬。一直到頂層，她才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打開了一扇油漆剝落、還貼著一個半邊搖曳在空中的福字的防盜門。
家福園小區是十幾年前興建的樓，位置偏僻，但是因為隔壁就是高中，所以地價一直都在攀升。當初買回這套房子的時候就是為了孩子上學的方便，所以即使是老公出了車禍意外去世，家裏斷了一大經濟來源，鄭雲也沒有松口賣掉這套房子。可是現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們就要從這個地方搬出去了。
盡管為了女兒小茹，鄭雲知道自己最好留在這兒，但是因為兒子子歡……
打開防盜門後，鄭雲果然聽到了從客廳裏傳來的電視機的聲音。一個渾厚低沈的聲音在那裏解說：“……發現宇宙高能粒子射線將限制外星球生命體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鄭雲好像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嗤”聲。她趕忙換上拖鞋提著菜走進屋裏，看到兒子正在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盤腿坐在沙發上，全神貫註地盯著客廳另一頭的矮櫃上放著的電視。她心裏莫名地一酸，卻露出笑臉來：“歡歡啊，這麽早就起了啊。”
何子歡——這是她兒子的名字——的頭轉了過來，一張面無表情的蒼白臉上，因為專註而睜大的漆黑眼睛顯得格外懾人。在靜靜地看了鄭雲兩秒鐘後，他又忽然挪動了一下脖子，重新面對著電視。從始至終，那張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包括眼睛睜大的幅度，嘴角的彎曲——統統都沒有。
鄭雲忍不住嘆了口氣，從沙發後面走了過去，進了廚房。
“……科學家認為宇宙射線絕大多數是質子，或者氫原子核……”電視裏的解說依然在繼續，渾厚低沈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講述著。一直盯著電視屏幕的年輕男子向著鄭雲的背影又轉動了一下脖子，停頓兩秒又轉了回來。他的動作精準而遲緩，仿佛不願意令肌肉多做一絲動作。如果能拿一個攝像頭將這一幕錄下來，放慢幾十倍，就會發現——他的每一個動作竟然都是勻速運動，沒有絲毫的多餘——也沒有計劃之外的能量消耗。
廚房裏的鄭雲眼下正在一邊把菜分門別類放進冰箱，一邊暗自憂心兒子的精神狀況。
而坐在沙發上的傑羅維特正在暗中抱怨這具碳基殼子的沈重、冗餘和難以控制。
沒錯，【它】把這當成了一個難以忍受的負擔來看待。
作為一名在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第一首都星球出生的高等精神體，傑羅維特自從離開了作為母體的培養槽後，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連一根精神觸須都會被什麽東西緊緊擠壓包圍住的經歷了，更別提這還是個碳基的殼子——聯盟裏就算是最低等的精神體，也是用矽基作為母體的，而碳基？
西塞留斯星際聯盟裏流行著一句用於嘲笑其它精神體的話：“除非你是從碳基的培養體中誕生的，否則就無法解釋你的愚蠢！”
宇宙中最愚蠢的種群就是以碳基為主體而誕生的生命體，而全宇宙公認的最愚不可及的行為就是一個精神體給自己套上一個——別管它是什麽基的殼子。傑羅維特的監獄裏最流行的恐嚇手段就是“把你扔進碳基裏面！”，而那些囚犯，無論多麽窮兇惡極的精神體都會因此而感到戰栗。可是現在？
現在，縱跨四百五十三個星系的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第四監獄星系獄長傑羅維特被迫把自己套進了一個碳基猴子的殼子裏（即使是被迫），而且目測最起碼在二百六十三年內都將被迫生活在一群碳基猴子中央（哪怕是被迫）——被迫！傑羅維特從不接受被迫！可是現在，它正該死地被束縛在了這該死的殼子裏！
這該被詛咒的碳基生命！
但是——這也是無奈的選擇。即使是能在整個聯盟都橫行霸道的傑羅維特也不得不去接受這樣的選擇。誰會想到它竟會在一個黑洞上栽了跟頭呢？
只不過是一個黑洞而已。傑羅維特惱火地想著。它的寶貝飛船已經跳躍過多少黑洞了，卻偏偏在這一次出了意外！等它從猛烈的震蕩中收束起精神的時候，卻恰好砸中了一只正在明智地結束自己愚不可及的碳基生命的猴子——傑羅維特只在小時候用於啟蒙的圖鑒上見過這種猴子的影像，據說它們群居又非常活躍，擅長上躥下跳，總是不安份地探索著其它的星球，卻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得不到那份本不屬於它們的新鮮果實。可是現在，他居然成了一只——一只——一只碳基猴子！
這簡直不可思議！難以容忍！無法想象！
屬於傑羅維特的精神體在沈重的碳基殼子裏咆哮跳躍，這幅軀體卻紋絲不動。傑羅維特無論耗費多少的精神力量，也無法從這具冗重的碳基殼子裏脫離出來。它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試圖聯絡到自己的飛船和忠心耿耿的副官，哪怕是曾經有過交易的政客或遠離宇宙幾億兆光年的逃犯——都沒有任何的回音。
傑羅維特不得不忍耐住難以遏制的屈辱和暴怒，去應付周遭的一切，從最落後的科技手段中得知一些自己需要知道的東西。等它終於理清楚自己現下的處境之後，已經是四個地球日夜過去了。
精神體無法自由脫離碳基軀殼，即使嘗試生理性死亡——無法應用任何有效手段聯系到任何一個哪怕只是和聯盟沾邊的高級精神體，這些碳基猴子甚至還在探索有沒有外星人的存在——在最起碼的二百六十三年以內無法脫離碳基種群的幫助，以現下的科技力量來計算——
傑羅維特不情不願地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它必須在被精神體不得不被束縛的起碼二百六十三年以內保證這具軀體的健康存活，並借助和發展現有的科技力量來發現一個它記憶中哪怕最偏遠的一個星系——也就是說，在這至少二百六十三年以內，它必須作為一個雄性猴子“何子歡”的身份或者其它名字和身份生存下來……而目前所列出的所有可行計劃之中，只有承認“何子歡”這個名字和身份，並履行它所具備的一切公民權利和義務甚至是道德或社會要求，以碳基猴子們種種愚昧而可笑的明規潛則來融入進而控制這個星球——它才能有在七十六個宇宙年內回到西塞留斯星際聯盟的一絲希望。
傑羅維特憤怒而艱難地眨動了一下眼皮，等它——或者不得不暫時稱他——回到了聯盟，無論是他監獄長的位置還是即將被調任的第四星際總督的職位，恐怕都已經被人頂替了！而如果有政敵知道了他曾經進入了一個碳基的殼子裏——不，他寧願自己之前湮滅在了黑洞裏！
——總而言之，還是要從長計議。
作者有話要說：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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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提醒：本文“碳基猴子”一稱來自《逃亡犯報告》，設定與此完全不同，請不要因此打負。
有很討厭的女配，也有很討厭的男配，請勿因此打負。
第 2 章
把人類忽然變成微生物而且轉變不可逆的那種微妙的心理放大數百倍，大概就有點類似於傑羅維特如今的感覺了。
屈辱、憤怒，凡是能想象得出來的負面詞匯，現在都可以應用到監獄長先生的身上。三十七個宇宙時之前，他還是年輕有為、志得意滿的監獄長，而且即將調任到一個更高的位置上，掌握著更多的權力。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把自己委屈在這麽一個小小的軀殼之中，學習怎麽做一個碳基——一個人類。
這種滋味大概是除了傑羅維特自己沒“人”能夠理解的——他的同類們永遠也不會把自己置於一個如此愚蠢的處境。
然而之前他感到了多少憤怒和屈辱，現在就有多忍耐和冷靜。畢竟是掌管過整整一個監獄星系的監獄長，整天需要面對形形□□的囚犯，有些精神體的地位甚至需要傑羅維特高高供起來，卑躬屈膝地去面對——能從一個普通的監獄星看守變成一個星系的監獄長，傑羅維特的隱忍能力可見一斑。
系統地了解過這個世界以後，在找到辦法恢覆之前，傑羅維特決定暫時忘記自己是個高等智慧精神體的身份。不過就是七十六個宇宙年，對壽命漫長到碳基們無法想象的精神體而言，這點時間算不了什麽。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暫時做一個碳基……
不得不去忍受這件事情，在他重新掌握力量之前。傑羅維特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並開始為未來做準備。
而他的第一步，就是從人類所謂的“電視”和“網絡”之中得到足夠的知識。同時，他要開始學會如何掌控一具碳基的身體。
而現在，正在廚房裏擇菜的鄭雲完全不知道在繼子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她在擔心兒子現在的精神狀況，卻不知道，現在坐在沙發上的“何子歡”，早就不是她所以為的那個了。
防盜門忽然被人敲響了，鋼鐵的門板猛烈地撞擊著同樣材質的門框。鄭雲連忙放下手中的菜，洗了洗手，過去開門。她從傑羅維特面前走過去的時候，監獄長正仔細地觀察著電視機裏播放的太陽系公轉的畫面，一邊計算著已經不被算作太陽系內的冥王星運行的軌道和速度，一邊順便攝入了鄭雲的行走角度、肌肉使用的頻率和速度。
從這幾天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這只碳基的觀察，以及在何子歡的大腦裏所發現的記憶中分析，被稱為“鄭雲”的這只碳基盼望著敲門聲的到來，甚至心情十分高興。
搜索一下“何子歡”大腦的記憶庫，傑羅維特發現了原因——今天是周六，也就是家裏的另一只碳基，“何子茹”從學校裏回來的日子。
家福園小區旁邊只有一所高中，北西市第二十七中學。而何子茹就讀的中學三十四中距離家福園比較遠，坐公交也要花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以虹祁現在的教育狀況，高二的課程已經開始緊張了，何子茹每天早上六點半就要到校，晚上卻要到十點半才能放學，只能住在學校，周末才回家。
本來何子茹成績很好，完全可以在二十七中上學，可是偏偏在她中考那年，何子歡的父親車禍去世了。何子茹從四五歲的時候就跟著母親到了何家，和何父的關系比親生父女還親，當時就受不了打擊，中考失利。
如果能拿出一筆擇校費，就近上學也不是不行。但是何子歡那時候在上大學，一年要花兩三萬，本身又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家夥。鄭雲是後媽，只能咬咬牙對兒子好。
好在女兒聽話又懂事，給鄭雲減輕了不少負擔；也幸好何子茹在離家比較遠的地方上學，現在才不會被何子歡影響到生活和學業——
傑羅維特想起了昨天看的動物世界，猴子裏面分公母，而且必須依靠公母結合的手段才能孕育後代；而何子歡這只公碳基喜歡的，卻是同樣的公碳基。
他之所以跳樓自殺，也是為了一只公碳基。
或者說，是一只在碳基中看上去很優秀的……人類。
傑羅維特把伸進何子歡大腦的精神觸須收回來，繼續記錄電視裏展現的信息：“……而我們的地球恰好處在這個位置……”
“是你啊，嫂子。”鄭雲的聲音傳了過來，那種音調和平時傑羅維特所記錄的不太一樣。他緩慢地將視線挪向旁邊，精神觸須貼在了視網膜上。有了精神力的幫助，碳基……的眼部細胞活躍了不少，清晰地觀察到了幾米外的景象。
鄭雲正從門口讓開，把一個女人讓了進來，然後關上了門。傑羅維特重新將精神觸須伸進何子歡的記憶庫，閱讀著裏面的資料——鄭雲叫她“嫂子”，而在這一群碳基的界定中，“嫂子”這個詞通常用來稱呼兄長的妻子，或者同輩中年長者的妻子。而何子歡的父母都是孤兒，當然不可能有什麽“嫂子”的存在。
那麽，這個從沒在何子歡的記憶裏出現過的女人就是鄭雲認識的同輩年長者的妻子？
覆雜的關系轉了個圈，湮滅在高級智慧精神體龐大的精神海中。
“……我們所在的星系，太陽系，是整個銀河系裏……”
電視裏的旁白解說在繼續。站在門口的陌生女人聲音嘹亮地說了一句：“這麽早過來，我還以為你起不來呢。”
“哪兒能呢。”鄭雲嘴裏發苦，臉上賠笑，“我還有事找你幫忙呢……上次說的那事，怎麽樣了？”
“成不成的，一句話的事。”陌生女人臉上帶著笑，“你家這位置還是很好的，旁邊剛好就是高中。就算是舊房子，也不至於賣不出去不是。”
鄭雲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笑容。這時候，那個女人又說道：“你不請我進去坐坐？總不能老站門口說話啊，都讓你家鄰居給聽走了。”
鄭雲猶豫著往身後望了一眼——兒子依然用他那別扭的姿勢盤腿坐在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看。
“哎，這是你兒子？”陌生女人已經自顧自地走了進來，打量著傑羅維特，“挺帥氣一小夥兒嘛。我怎麽聽說……”
“……像這樣一顆恒星所散發出來的能量足以……”
鄭雲連忙走到沙發旁邊，對著傑羅維特說道：“歡歡，你先回自己房間，媽跟你阿姨說點事兒，啊？”
傑羅維特指揮他的頭顱左轉八分之一周，向上三十度擡起下巴，黑漆漆的眼睛毫無情緒地看著鄭雲。
鄭雲臉上的笑有點僵硬，眼神有點奇怪。
傑羅維特又搜索了一下何子歡的記憶庫，這種表情好像叫做祈求。真奇怪，鄭雲在法律定義上是何子歡的母親，而在這個需要以母體繁殖的星球上，何子歡竟然可以對自己的母親不恭敬，甚至命令她？
難以想象。
傑羅維特松開自己盤著的雙腿，在把它們放到地面上的時候順便調整了一下肌肉和關節的位置。長時間使用一個姿勢，碳基的身體有些活動不暢，血液流速減緩，在站起來的時候心跳速度有所增加。傑羅維特新奇地感受了一下從肉體上傳來的片刻眩暈，然後開始邁動步子，走向何子歡的臥室。
他的步子也依然是僵硬而遲緩的，配合上慘白的臉色和眨也不眨的漆黑眼睛，看起來就像是恐怖片裏的僵屍。
鄭雲和那個陌生女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過去，直到傑羅維特走進門，利用後腳跟和小腿筋肉的運作把房門關上，才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陌生女人張了張嘴，一向能說會道的嘴現在竟然有些笨拙，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話題打斷冷清的氣氛：“你兒子……挺有個性的。”
鄭雲露出勉強的笑容：“呵呵……”她倒寧願不要這樣的個性，情願要一個像以前一樣會爭吵會闖禍的兒子。
可惜的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從何子歡為了一個男人而自殺開始，就註定永遠不可能再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3 章
隔著一層房門，外面的說話聲變得有些不清晰。傑羅維特放出了一縷精神觸須在耳膜上，專註地分辨著外面談話的聲音。
他很快就聽到鄭雲說：“嫂子，我家這房子……您給打探得怎麽樣了？”
“你家這房子地理位置好，願意要的人還是很多的。”陌生女人說道。
鄭雲的聲音隨之揚高了些：“是嗎？……那太好了……”
“可是這價格呢，就有點成問題了。”陌生女人緊接著說道，吐字不緊不慢。傑羅維特從何子歡的記憶庫中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種情緒：成竹在胸。
鄭雲的聲音又低落下來，忐忑地問道：“那，現在是……”
“我呢，畢竟也不是專門幹中介這一行的，能打聽到的也只能是這一步了。咱倆呢，算是有點交情，看在小茹的份上，我也得幫你好好打算打算。”陌生女人說著，壓低了聲音，“你的那個，前夫留下的那個兒子……你打算怎麽辦？”
傑羅維特紆尊降貴地在耳邊多加了一縷精神觸須，以便於更清楚地聽到她們的談話。名為鄭雲的母碳基至少在法律意義上是何子歡的母親，這個陌生女人和何家沒有任何關系，她為什麽要插手有關何子歡的事？
監獄長大人翻了翻何子歡的記憶，發現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似乎在碳基的社會中，尤其是在被何子歡這樣的年輕人稱為“上雲”的九鼎國中，像這樣明明和自己無關、卻要打著關心對方的大旗幹涉別人私事的事情，還是很常見的。
碳基果然就是碳基，雖然有固定的法律進行約束，但很多都形同虛設，而且遠遠不夠完善。西塞留斯星際聯盟之所以能夠在宇宙中崛起，迅速成為最高等級的文明，並且將這一狀況保持了整整八千六百二十七個宇宙年，正是因為它擁有一套不斷在自我完善的法律體系，條例細致，從繁衍到生活，每一個等級的公民應當遵守的細節都被詳細規定過。只要遵守著那套法律的規定，每一個公民都能走上他們應當走上的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穩定地推進著聯盟的繁榮和發展。
而碳基們……傑羅維特對這種低等的生物生起了一絲憐憫。它們的天性導致它們趨於叛逆，無法將自己約束在過於細致的規劃之中。雖然對於聯盟的公民來說，那套法律十分的自由貼心，接受起來尤其愉快，但對於這群碳基而言，恐怕那就是“機器一樣的人生”了。
監獄長大人為自己而發出一聲哀嘆：恐怕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他必須要接受這種過於“自由”的法律，學著像一個不安分的聯盟囚犯一樣生活了。
在傑羅維特思考的同時，鄭雲回答了那個中年女人的問題：“還能怎麽辦，現在只能先在家裏待一段時間，慢慢做打算了。”
“要我說，你這個後媽當得也夠仁至義盡了。他又不是你親生的，和你也不親近，現在又鬧出這樣的事情……不是我說你，也得為小茹打算打算。”中年女人一副“我是對你好才這樣說”的口吻，壓低聲音說道。
鄭雲沈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歡歡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和小茹都把他當做親的看，兄妹倆感情也好。再說，我先前就是個家庭主婦，沒什麽本事，他爸肯養小茹十年，我也不能這麽沒良心不是。就連這房子，也是他爸他媽買的……”
“哎呀，你真是死腦筋！”中年女人一拍大腿，發出一聲響，“這房子，家裏的存款，可都是你們的夫妻共同財產。老何走了，這些東西當然就是你的了。”
鄭雲不再接話。中年女人又說道：“你呢，遲早還得為自己想想。你才四十出頭，總得找個伴吧？”
“我就想著把小茹培養起來，他們兄妹倆能有個好前途，我就不用發愁了。”鄭雲的聲音有些失落。
碳基們之所以被視為落後的種族，除了基因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它們的擇偶觀念。在聯盟之中沒有離婚和尋找其它伴侶的觀念，因為精神體一旦結成伴侶，就會完全和對方心意相通、目的一致，甚至不存在發生矛盾的狀況。傑羅維特從何子雲的記憶角落裏找到了有關記載，這種精神戀愛方式被稱作“柏拉圖”，是一個叫柏拉圖的人在幾千年前所發現的。但是基於碳基猴子的基因劣性，它們必須通過□□來繁衍，因而也就無法完全實現這種高等的戀愛方式。
但是，基於性|欲而產生的□□卻往往會因為精神的驅使在同性之間出現。這種概率雖然很小，但不幸的是，何子歡就喜歡一只公碳基。
……傑羅維特忽然發現，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介意這一點。那只公碳基無論踐踏了多少碳基猴子的尊嚴、愛情和生命，都和監獄長大人無關；可是偏偏，因為他的輕賤而導致的惡果正附加在何子雲的身上，而何子雲這個身份如今全部屬於傑羅維特。
也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只公碳基等同於踐踏了監獄長本人的尊嚴。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傑羅維特立刻開始分出一部分精神搜尋何子歡的記憶，並開始計劃如何列出對那只不知好歹的公碳基的懲罰。
——他一向都很有行動力。
客廳裏的談話仍在繼續。中年女人說：“有這樣的哥哥拖累，你家小茹以後肯定是會受影響的。……照現在的房價，在學校邊上，又是市中心，差不多九千三一坪，八十五個平方，算下來就要近八十萬。不過，這邊畢竟是舊房子了，十幾二十年的也不會拆遷，你家又是頂樓，我誇得牛皮上了天，最高價也不過七十萬。”
鄭雲臉上泛出了苦意。
七十萬，在北西這種地盤上，真是連套位置好點的房子都買不到。在市中心又是學校旁邊，就算是舊房子，照這兩年的房價，最起碼也要一百萬才能拿下。中介人張口就是七十萬，後面還要抽成，這不明擺著是哄人嗎？北西又是一線城市，再怎麽說，她們也不可能從這裏搬走啊。
女兒要上學，兒子看上去又是這個模樣……需要用錢的時候，又被中介狠命壓價。鄭雲說道：“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有，這倒是有，就是怕你不樂意。”中年女人就等著她這句，一拍大腿說道，“有戶人家願意換房子，五環內。房子在二十二層，帶閣樓，加閣樓一起九十六坪。就在桃花雅境，什麽都方便。他家要不是因為孩子上學，肯定不會換。”
“可是我家裏現在等著用錢……”
“憑著咱倆的交情，我還能忘了這個？”中年女人聲音大了起來，十分洪亮，“磨破了嘴，又給你要了十萬塊錢補貼。那是新房子，才裝修到一半吶。不過我看，要是你家不那麽講究，就那一半也能住了。”
鄭雲猶豫著，真的開始考慮起來。
桃花雅境是北西新開發的一個小區，主打的就是高檔品質，地理位置又好，房價不比這邊少。房子也夠住，九十六坪，娶個媳婦也夠了。再加上還有十萬塊錢補貼……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為了女兒上學就要搬走，這家人真有魄力。可是附近也不止何家一家需要賣房子的，憑什麽人家就願意換他們家的？
鄭雲是老實，可不傻。這樣一樁事，明顯裏面有貓膩。
傑羅維特收回了精神觸須。看樣子，這就是那個陌生母碳基來這裏的目的了。
鄭雲性格謹慎，但現在何家確實缺錢。何子歡跳樓的時候僥幸沒死，先是撞在了自家的雨搭上，又恰好撞破了六樓的陽臺頂棚摔進裏面。兩層樓的高度，還有緩沖，連骨折都沒摔出來，何子歡完全是被他自己嚇死的，然後恰好被傑羅維特撞進來接管了這具精神崩潰的身體。僅僅是出於防禦本能，傑羅維特在撞進這個碳基軀殼後用精神觸須掃蕩了一下，沒想到這個碳基的精神這麽脆弱，輕輕一下就消散了。
傑羅維特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了一個碳基的殼子裏。
……都怪這該死的脆弱的碳基……
剛剛接手這具身體的幾天裏，因為不熟悉忽然出現在身上的沈重負擔，傑羅維特整整兩天躺在床上不得動彈，連眼皮都無法睜開，醫院由此下了他是植物人的結論，種種檢查又花了一大筆錢。等他終於能控制身體，要求了出院之後，鄭雲又因為擔心他的精神狀況要帶他去檢查。何家的存款本來就不多，這麽一番折騰就下去了一大半。不賣房子的話，可能連何子茹下學期的學費都交不起了。
房子是一定要賣的。這個小區裏的環境並不適合他的休養。
和鄭雲考慮的層面不同，他認為那個桃花雅境的房子就不錯。
但是，當務之急是要弄明白……那家人為什麽會願意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換這邊的房子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 4 章
送走了中介人以後，鄭雲怔怔地坐在了沙發上。
她當然知道，自己家裏現在是什麽情況。沒錯，女兒要上學，繼子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何家人關系微妙，作為繼子的何子歡和繼母並不怎麽親熱，但是對妹妹是真的好。也正是因為這個，鄭雲毫無怨念地在丈夫走後撫養兒子，把存款都用到了兒子身上，女兒這兩年的學費都是從她自己打工的微薄收入裏支取的……
鄭雲小城市出身，初中文化。她當然知道，以後真正走上社會了，能幫女兒一把的還是她哥哥。何子歡呢，爭氣倒是爭氣，別看三本四年讀下來花了不少錢，卻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找到了好工作，實習期就月薪四千……那時候，鄭雲還是被人羨慕的對象。鄰居們都奉承她兒子教得好，人爭氣。
那時候，鄭雲何嘗不是那麽認為的？苦盡甘來，這是她的想法。那段時間裏雖然兒子回家的次數減少了，脾氣也暴躁了不少……但是她以為，這只是在社會上實踐所必須經歷的階段，根本沒有多想什麽。
直到上個星期，何子歡本來說是出差，卻連夜失魂落魄地跑回家。第二天就有人在樓下大罵……鄭雲迄今都不願意想起那難堪的一幕，那女人在樓下高聲宣揚何子歡是個男狐貍精，勾引她老公，還和上司不清不楚雲雲的……
本來這事也沒什麽，那女人表演太過誇張，一看就是假的；況且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她為什麽不幹脆打上何子歡的家門，而是在小區裏大罵？可是隔天，何子歡就悄悄爬上了頂層天臺，跳了下去。
雖說孩子命大，沒摔出個什麽毛病來，可是精神就……
鄭雲忍不住直嘆氣。兒子不知道是怎麽了，打那天醒過來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無論是治病，還是給小茹上學，這都是要錢的事情。房子要是能賣高點價錢，重新買個小戶型在城郊附近住著，勉勉強強也能過下去。關鍵還是得說服歡歡去看心理醫生，天天這個樣子……
她正這麽想著，門鎖哢噠一聲，面孔慘白死寂的青年從中走了出來。
“歡歡啊……”鄭雲還沒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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